勒湖
我确实是个疯批
那年在勒湖岸边 我说 你要不跟我一起跳下去吧 两个一起死比较幸福
我没想到他答应了
走之前我俩掏了掏口袋 凑出最后的几十块钱买了包红方印 我抽了四根 剩下的他一口气全抽了
说实话我挺讨厌烟味的 每次抽完烟都觉得自己特恶心 但后来他搂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烟味其实蛮好闻的 我有点不想死了
我俩躺在湖边上 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
他说以后你红了千万别忘记我
我说借你吉言 希望我还能活到那一天
他踢了我一脚 声音厚厚的重重的
他说 你是我见过最不吉利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被这么特殊的形容词形容 我觉得挺激动
晚上湖边气温特别低 我冷的发抖 他伸过来把我手揣他兜里
他说要不死之前 咱俩试试
我说
试什么
我明知故问
他不说话了 也知道我明知故问
之前不有人说吗
明知故问的时候
要么就是希望听到回应 要么就是希望对面闭嘴
他觉得我是后者
过了半响都没再说话
手却一直拽的紧紧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真的想爱人了
从小 别人就说我是个怪胎
天生右手少一只手指 我就这么硬生生的变成一个左撇子
小学开始 小朋友们都不爱跟我玩 觉得我少一只手指很恐怖
我记得某一棵槐树下 我五年级
他们把我推到臭水沟里 我就坐在那股恶臭正中央
带头的是个很胖的男生
他鄙视我的样子我永远记得
居高临下的鼻孔 和 肥胖脸部的双下巴
他们说
你真恶心
后来在很多个瞬间 不止那棵槐树 也不止五年级
他们说
你真恶心
我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起伏的情绪了，不是不想反抗了，只是我默认了。
我对自己说，你怪不了别人的，因为你天生就是个贱货。
那个小小的年纪
我把眼泪流干在勒湖中央的部分里
直到湖水涨潮
直到我的整个肉体被淹没
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把我往岸边拽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的眼前一片白光闪烁 我看不见那人的脸 也喘不上气
我好难受 我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可却始终感触到那双手的低温
我的脸颊凉凉的 那双手也凉凉的
我完全闭上眼睛前 好像听见手说
你别死。
我在心里默念，好，我一定不死。
医院走廊尽头的那盏灯好像坏了
有时候亮的足以看见他的瞳孔
有时候我又觉得照不清他的表情
住院期间 爸妈没来看我 我也没有除了他之外
任何维系过了的关系
我搞不清我跟他的定位
就像我搞不清自己的命一样
都玄乎的要命
他把粥从保温饭盒里一层层的打开
我只顾着看他忙活的脸
他为什么紧缩着眉头
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的情绪
现在没空去想这到底对不对了
他一口一口的喂我喝粥
粥不烫 但是温温的
吃到嘴里刚刚好
他说 你他妈差点就上西天了你知不知道
我说
嗯
他说
我现在真想弄死你
我说
嗯
他一边说一边对勺子里的粥吹气
然后喂到我嘴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是那种描述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
我说的是真的活着你懂吗
说实在的 有点像远走高飞 离这个世界远一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
我想要他陪着我
但我不敢说
我嘴怂
更怕他觉得我是个烂货
我就开始写字
写故事
写书
二十五年
这是我第一次当主角
我开头这样写
我说
我确实是个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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