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kws

他说我们都是流体的云

一.

我们唱歌，月色过度撩人的时候我们接吻。

快化了，在我融化之前，我试图重行这条人烟稀少的街，在我彻头彻尾的变成一滩液体之前，我试图重新找到我的爱、我的归宿、我零零碎碎的存在过的证据。

酒店门口依旧老掉牙的歪脖子树，两片叶子落在空中，就这么被风吹走，然后止住，然后继续下落，落到落不下去为止。

我的头部已完整失去，那些液体一步步离开我，我已不再属于生命。

我记得那边有条巷子，墙壁爬满绿色植物，夏天的时候像森林那样郁郁葱葱。

我忽然觉得脑子很乱，像被暴雨打过的柳树，枝条被冲刷的乱作一团，我想不起那天的月亮了，只记得那个味道，淡淡的飘过来，淡淡的钻进鼻腔里，然后我咽下这块月亮。

我继续融化，身体变成湖泊，消失在盆地中央。

我之前晚上爱听蒸汽波，做与现实毫不相干的梦，我继续在街上走，可我失去了一切感官的能力，那些东西----我只能靠记忆留住的大部分，都是那样迷人的美丽。

     在我人生的中段路口，我忽然忆起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偶尔会做梦梦起他，在梦里，四周泛着白花花的银光，有个人与我面对面站着，过渡曝光的沉重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有时候对我唱歌，有时候弹琴，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站在我面前，摸摸我的头，对我说着普通朋友说的那种闲话。他说，其实你是液态的云，其实我也是。那时候我还听不懂他说什么，我不懂我也不想去追问，我对他好像有着绝对的忠诚和信任。很早之前，夜晚街头的月亮下，有句话对我说过，它说，人迟早会失去自己，那天真的来的时候也不要害怕，因为那是人类获得自由的第一步。我点点头，那声音就一直萦绕在我四周，淡淡的飘着，一路送我回到家门口。

后来我就遇见了小绿。他对我说，其实我们都是液态的云。在流亡的这些年里，我逐渐融化消逝，他却失去了踪影，我有时也会淡淡的想起他，日子总是过于忧伤的，尤其是在想他的夜里。

 我跟小绿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我不是什么游戏大神，但他肯带我玩，把一切好的都给我，那会儿我经常过意不去，我说，我太弱了，你别对我太好。他就笑笑，下次依旧把好的给我。

三次里他其实是个酒鬼。

清醒的少数时间他用来打游戏，不打游戏的日子都在喝酒，喝多了就躺下，没喝多就继续喝。半夜我打电话给他，我说我好难过，我犯病了。他没空安慰我，人也半醉半醒的，很多时候我都不需要他的回应，其实他就这样听着就好，我需要这样一个人听我说说话，听我在没有融化之前的融化声。他问我，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好。我说，我不知道，可我就是不好，我好像没有觉得自己好的那种勇气，所以我经常羡慕别人。他又开始不说话了，我不怪他，我说过了，我不是那样的强求回应，无论是他的还是这个世界的。

我已经快彻底变成一滩了，剧烈的痛意让我来不及回忆他的脸，但我不想忘了他。

我是一个很爱吹风的人，寒冬腊月里我依旧习惯打开车窗，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快感，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有点为自己活的意思。

小绿也爱吹风，他说，吹风的时候有种自己是男主角的感觉，要是在演美剧，我肯定要大声朝这个世界吼一句“去他妈的”。我笑着说你别做梦了。他看看我，又看看窗外，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脸。我不是第一次看他笑，但这个时候觉得他好不同。

有人说过，爱一个人是从觉得他特别开始的。

我想我是爱上小绿了。

我的初恋是在高中的操场上，芸芸的人里情侣们眉来眼去，只有我不不敢去看我爱的人。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我知道他很爱读书，也很爱写作。我读过他写的东西，我喜欢他的文笔，他不爱写那些浮夸的风华绝代五湖四海，他总爱写那些别人不爱写的东西。相比这个人，我好像真正喜欢的是他的才华，但那会我还不知道智性恋这一说，对我来说，他就是我是初恋。

但我不敢看他。有时候阳光晒在他身的一角的刹那，我也会别过脸去，目光里抛去他的一切包括影子，我只流连那些炙热的光，我想晒太阳真好，闭眼也不会觉得黑暗和孤独，这一刻仿佛我是和自己在一起的。

其实在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会在某一天变成云。

没人告诉我，我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别院里，来来往往的邻居都是很熟悉的人，也是像家人的人。

那会我也是真的爱我的日子，爱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看云看雨看落日的瞬间，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一直鸟，飞翔的每一秒我都是自由的。

我写这么多字其实都是因为我怕死。

到底要多久我才能飞到天上去，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但我却没人可以问出口。

天开始变得阴沉沉，好像要下雨了。我的呼吸也开始更加凝重，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困顿的呼吸让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就像一筏小舟被暴风雨推上了岸，离开了水的庇护，我好像什么都不是了。人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的平庸。

我的眼泪会在某一天成为五湖四海的流源，会有那么一天，我掌握起麦子的收成，掌握人们出门带伞的可能性有几成，掌握渣男发誓的频率，掌握世间植物的成长，我安慰自己，没关系，其实变成云也没什么。

未来的日子，我照样散步、睡觉、喝酒。

我很后悔我现在才发现酒精的美好，到今天才明白小绿为什么一直走在宿醉的路上了。说不想他都是假的，事实上，我总在无端的时候想起他。

从那天起我也开始宿醉，我把我这三十年的人生里缺斤少两的酒精全部补足了，反正迟早会变成流体，加快点速度也没什么，起码喝酒能让我觉得快乐，小绿说，要是在演美剧我肯定要说句“去他妈的。”嗯，去他妈的。